第二十一章 還是那麽喜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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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還是那麽喜歡
裴淺海趕到外科病房時，楊朝已經先一步離開病房回診間上班。
裴慧瑛倚靠在床邊給遠在德國的沈瑤打電話碎念未來女婿太婆媽，不過斷一只手，安排什麽住院，還安排了腦部斷層掃描，簡直浪費人家醫療資源。
在小姑姑的碎念中，裴淺海安靜地把準備好的過夜用品都放入櫃中，走近病床安撫，“住院幾天觀察一下也好，摔斷手，又撞到腦袋，回家有事情怎麽辦？”
裴慧瑛嗤笑一聲，“會有什麽事，妳姑姑我沒那麽嬌貴。”
打小就沒念什麽書的裴慧瑛就跟一般中年婦女一樣，雖然不是什麽女強人，但持家本領一流，特別節省，也特別有韌性。
尤其丈夫中風後更是無所不能，一肩扛起大小家計，甚至把女兒拉拔到出國念碩士。
現在斷了一只手而已，她怎麽會覺得是大事，本來還打算在侄女沒來前就立刻辦理出院。
可惜，裴淺海住太近，來太快。
沈瑤不在，裴淺海自然覺得自己有責任要照顧小姑姑，即便她不想住院，吵著要會回家，她也會把人看好在醫院，至少，也得等醫生說能出院再走。
裴慧瑛發了一頓脾氣後也是累了，靠在枕頭上一點一點睡去，裴淺海替她將被角掖好，轉身取了保溫杯，準備走到護理站對面的茶水間取水。
下午時分的護理站正是忙碌的時刻，她走近了才發現楊朝還沒走遠，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那跟江北馳說話。
看他已經換好的白袍，她取水的手一頓，才慢慢意識到，今晚是他值班。
深晚時分，人困馬乏，卻是裴淺海最清醒的時刻。
小姑姑下午睡了一會兒，晚飯後沒多久又吃了安眠藥睡去。
逼仄的病房裏飄散著一股排洩物混雜廁所芳香劑的覆雜氣味，仿佛是那個時候，她也是如今晚這般，抱著自己的雙腿坐在狹窄的椅子上，孤單單看著床榻上的老人無法入睡。
既然睡不著，總是得做點什麽
四周此起彼落的打呼聲中，裴淺海安靜坐在陪病床上，開啟一盞小燈在平板上畫畫。
《男神日記》第一集 出版後，條漫更新進度以龜速來形容都太客氣，編輯小鳳著急著讓她發點什麽來熱鬧一下，她在腦中找了半天靈感，才想到把一張速寫發到作者專欄裏。
畫面裏的男人半跪在泥土地上，正替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檢查身體。
她不敢畫得太仔細，線條匆匆一撇帶過神情，只露出刀刻一般的側顏。
本來打算敷衍帶過，不想多說什麽，可是雙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，慢慢在鍵盤上打了幾個字。
秉燭夜畫有話說：【是鏡中月，也是水中花。是心中不敢言說的渴望。】
最後依舊是按照慣例關了評論
晚上趙喜喜不知道從哪知道了消息，得知了裴淺海姑姑住院的消息，特地發來訊息慰問。
喜歡的喜：【親愛的，我跟宋迎曦剛看完午夜場電影，他要回醫院一趟，讓他給妳買點宵夜帶過去吧。】
裴淺海晚餐沒吃確實餓得發慌，但現在又走不開，找了附近還開著的麻辣燙店轉發給趙喜喜，【 A 餐外加奶茶，拜托了。】
趙喜喜回了張貼圖，很快又丟了幾家店，最後停下一個問號上。
這時身旁的小姑姑突然嗚噎一聲，坐在陪診椅上的裴淺海放下手機靠近床邊查看，發現小姑姑只是在說夢話，夢裏罵了一句“討債鬼”，又翻過身睡過去。
四人病房裏鼾聲此起彼落，裴淺海雙腿屈起坐在椅上，看趙喜喜的訊息像是自動發球機一樣不斷發送過來。
因為跟宋迎曦進度有了實質上的進步，趙喜喜沒少激動，少女心事就藏在字裏行間，只差沒放煙花朝世界報告，她即將要戀愛的事實。
裴淺海餓得有些頭昏眼花，也沒氣力再打字，整個人縮在椅子裏發起呆。
在醫院的日子她沒少過過，總是令人低沈絕望。
一片沈靜鎖在綠色厚重的床簾後，很容易就拉起人的記憶。
她在爺爺過世那一晚，在大伯母的謾罵聲裏，終於受不了打了一通電話。
她把人拉黑又放出，顫抖著指頭撥出，可是電話那一頭是空號。
無情的機械聲一次又一次重覆，她握著發燙的手機在陽臺邊上蹲下，無聲眼淚一顆一顆燙在黑色喪服裏。
江北馳當然會厭煩她。
她對人說了什麽自己怎麽會不記得。
可是她一面慶幸又一面後悔，覺得整個世界都讓她無能為力。
不想他被扯入自己像是低俗劇場的人生裏，可是又無法抑制還渴望可以愛他的一顆心。
心臟像是被一雙手生生撕裂，從劇烈的疼痛到胸口發麻，無論時間過去多久，直到現在還是沒好轉。
她把頭埋在雙腿裏，情緒像是搭上升降梯，一層往一層墜落。
不一會兒昏暗的病房大門突然被拉開，一道沈穩的腳步聲徐徐邁進，像是踏在山崖峭壁的吊繩上，緩慢且踏實，最後落在最裏間的簾子外。
察覺腳步停在一簾之隔外，裴淺海慢慢擡起眼，以為是護士要來換點滴，正要起身，不經意卻看到簾子下那雙熟悉的黑色板鞋。
心頭猛地顫動了下。
她不敢動彈，用衣袖抹了抹臉，才要拉開簾子時，一雙手快她一步，綠色床簾唰地一聲被扯開，眼前突然晃過一袋食物，隱隱還飄散著熱辣的香氣。
她嚇得退了一步，小腿直接磕在椅腳上，密密麻麻的疼爬滿整條腿，只是礙於江北馳的面，她連吭都不敢吭聲。
江北馳顯然也看見了，彎腰握住她纖細的腳脖子，溫熱的指腹按壓在上頭，確定了只是輕微擦撞才放開手。
可隨即又低頭在手機裏飛快輸入幾個字。
藏在夜色裏的薄唇，朝她以口形說了幾個字，“看手機。”
裴淺海不明所以，定眼一看，當場就傻了。
原來剛剛她分享的人根本不是趙喜喜，一陣混亂中，訊息被她誤傳給了唯一置頂的聯絡人——江北馳。
對話筐裏的文字寥寥無幾，排隊在新年快樂跟相簿下的是一家麻辣燙店的地址，後頭還跟著一句辣眼睛的對話——
【A 餐外加奶茶，拜托了。】
“……”
江北馳確實使命必達，袋裏的麻辣燙跟奶茶都一樣不缺，裴淺海接過塑膠袋，拿起手機飛快打字。
淺淺的海：【對不起，我傳錯人了。】
簾子外的男人呼吸加重幾分。
江北馳：【所以妳原本打算傳給誰？】
淺淺的海：【趙喜喜……】
她羞恥難當，空了一晚的胃霎時糾結起來，誰都好，怎麽會傳給了他？
淺綠的簾子在這時突然晃了兩下，江北馳眼角的倦意散了點兒，走近一步接過她手裏的提袋，彎下身，附在她耳邊，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尖上——
“別在病房吃東西，出來吧。”
四人病房位在長廊尾端，得經過護理站才能走到另一頭的家屬用餐區。
江北馳雙手插兜，跟她相隔幾步，領著裴淺海靜靜踱著步子，走到特地辟出的用餐區。
深夜的用餐區空無一人，只留一盞鵝黃色的照明燈，靜靜投射在原木色系的桌椅上。他把手裏的袋子往桌上一放，在裴淺海以為他要回去值班的當下，竟拉開椅子直接在她面前坐下。
“……”
這波操作裴淺海也解讀不來是什麽意思，只能用眼神詢問？
江北馳往後一躺，整個人靠在椅背上，懶懶的從口袋拿出一包酒精紙巾擦拭過雙手，然後看著她，似乎在等待著什麽。
用餐區裏有一面落地窗，站在這可以窺見西京市白日的車水馬龍以及夜晚的華燈初上。
裴淺海擡眼看了下外頭霧茫茫的天氣，又瞥見他微微濕掉的褲管，想了下，掏出手機，“多少錢，我轉給你？”
“不用。”江北馳把用過的濕紙巾折疊好放在一旁，從塑膠袋裏拿出一副新的碗筷，拆開後用筷子尾端敲了下塑膠碗，“我也餓了，分我一點。”
這操作確實超乎了裴淺海的預料，她略微手忙腳亂找出袋子裏的另一副免洗筷，跟著向他確認，“那……要用公筷嗎？”
“公筷？”江北馳玩味的重覆了一次，盯著她白嫩的指尖，眼裏閃過一絲促狹神色，“在山上就不見妳介意過。”
“……”
裴淺海瞬間想起那天在山上，她把吃不完的食物暗渡陳倉的事。
確實，現在才在講究公筷母匙似乎太晚了一些。
只是當時她什麽都沒想，現在一提起，才想起那不就是所謂的間接接吻……
見她臉色微微楞住，江北馳指著手腕上的表，刻意提醒，“我只有半小時休息時間，今晚跟周醫師一起值班，他要是知道我在這摸魚吃麻辣燙，接下來半個月的晚班就我嗆的了。”
裴淺海一聽也不敢再磨磨蹭蹭，立刻開始分食。
塑膠蓋一掀開，牛骨高湯的香氣佐著辣油的麻辣鮮香立刻在空曠的空間裏四散開來。
裴淺海把食材分成兩份，倒了點高湯在碗裏，把食材較多的那一碗推給他。
“吃吧，我幫你看著。”
江北馳似乎是真的餓了，平時不吃辣的人，吃起重口味的麻辣燙也吃得風生水起，但即便如此，他吃相依舊斯文，不見一滴紅油滴落在白袍上，始終維持著端正的醫師形象。
江北馳吃飯速度快，三兩下就解決碗裏的食物。
裴淺海看他似乎是真餓了，放下筷子，把手裏吃不完的食物悄悄又往他手邊推。
“要不要再一點？”
塑膠碗裏剩餘八成的食物，江北馳只又夾了些蒟蒻跟藕片，把碗推回她面前。
“妳吃吧。”
“我吃不下了。”
裴淺海是小鳥胃，對食物的欲望不高，能填飽肚子便行。
唯獨奶茶。
是快樂水，也是安慰劑。
江北馳看著那杯他特意去排隊買來的奶茶，露出一絲嫌棄的表情，“還是這麽喜歡？”
裴淺海捧起飲料杯，慢條斯理吸了一大口珍珠，粉頰像是小倉鼠一樣微微鼓起。
聽他問的話似乎有歧義，她沈默了片刻，慎重點頭，“嗯，還是很喜歡。”
裴淺海性子溫吞慢熱，很難得對什麽事情展現高度熱愛，唯獨對珍奶有近乎偏執的愛好，雖然不至於要天天一杯，但是為了她辦過一張集點卡這件事，在江北馳的歷史記憶裏也抹不去。
看她捧著飲料一小口一小口珍惜著啜飲，江北馳取笑性質地嗤笑一聲，接著不疾不徐開口，“白天楊醫師跟我提過希望入住雙人病房，房間安排好了，明天下午一點可以搬進去。”
她咬著吸管，明顯楞住，“這麽快？”
“嗯。”江北馳眼睛漆黑明亮，明明是帶笑的表情，可神情卻有說不出的認真，“費了一番工夫，犧牲不少色相才換來的。”
“……”
裴淺海雖然生活低調，但並非不通世事，大城市的醫院病房有多難搞定她也很清楚，江北馳的處境不可同日而語，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，但這份人情，她是欠定了。
“謝謝你幫這個忙，改天請你吃飯。”
她是真心誠意，就算他可能不領情。
沒想到他卻飛快應下。
“好說。”
樓道的燈光很亮，暖黃的色調柔和夜色的黑，將男人的面容染上一層溫柔緋色，他起身把碗筷收拾好，臨走前靠在桌邊深深看她一眼，用著提醒的語氣道：“吃飯這件事趕緊安排上，畢竟，我現在有點窮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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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淺海趕到外科病房時，楊朝已經先一步離開病房回診間上班。
裴慧瑛倚靠在床邊給遠在德國的沈瑤打電話碎念未來女婿太婆媽，不過斷一只手，安排什麽住院，還安排了腦部斷層掃描，簡直浪費人家醫療資源。
在小姑姑的碎念中，裴淺海安靜地把準備好的過夜用品都放入櫃中，走近病床安撫，“住院幾天觀察一下也好，摔斷手，又撞到腦袋，回家有事情怎麽辦？”
裴慧瑛嗤笑一聲，“會有什麽事，妳姑姑我沒那麽嬌貴。”
打小就沒念什麽書的裴慧瑛就跟一般中年婦女一樣，雖然不是什麽女強人，但持家本領一流，特別節省，也特別有韌性。
尤其丈夫中風後更是無所不能，一肩扛起大小家計，甚至把女兒拉拔到出國念碩士。
現在斷了一只手而已，她怎麽會覺得是大事，本來還打算在侄女沒來前就立刻辦理出院。
可惜，裴淺海住太近，來太快。
沈瑤不在，裴淺海自然覺得自己有責任要照顧小姑姑，即便她不想住院，吵著要會回家，她也會把人看好在醫院，至少，也得等醫生說能出院再走。
裴慧瑛發了一頓脾氣後也是累了，靠在枕頭上一點一點睡去，裴淺海替她將被角掖好，轉身取了保溫杯，準備走到護理站對面的茶水間取水。
下午時分的護理站正是忙碌的時刻，她走近了才發現楊朝還沒走遠，挺拔的身影就站在那跟江北馳說話。
看他已經換好的白袍，她取水的手一頓，才慢慢意識到，今晚是他值班。
深晚時分，人困馬乏，卻是裴淺海最清醒的時刻。
小姑姑下午睡了一會兒，晚飯後沒多久又吃了安眠藥睡去。
逼仄的病房裏飄散著一股排洩物混雜廁所芳香劑的覆雜氣味，仿佛是那個時候，她也是如今晚這般，抱著自己的雙腿坐在狹窄的椅子上，孤單單看著床榻上的老人無法入睡。
既然睡不著，總是得做點什麽
四周此起彼落的打呼聲中，裴淺海安靜坐在陪病床上，開啟一盞小燈在平板上畫畫。
《男神日記》第一集 出版後，條漫更新進度以龜速來形容都太客氣，編輯小鳳著急著讓她發點什麽來熱鬧一下，她在腦中找了半天靈感，才想到把一張速寫發到作者專欄裏。
畫面裏的男人半跪在泥土地上，正替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家檢查身體。
她不敢畫得太仔細，線條匆匆一撇帶過神情，只露出刀刻一般的側顏。
本來打算敷衍帶過，不想多說什麽，可是雙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，慢慢在鍵盤上打了幾個字。
秉燭夜畫有話說：【是鏡中月，也是水中花。是心中不敢言說的渴望。】
最後依舊是按照慣例關了評論
晚上趙喜喜不知道從哪知道了消息，得知了裴淺海姑姑住院的消息，特地發來訊息慰問。
喜歡的喜：【親愛的，我跟宋迎曦剛看完午夜場電影，他要回醫院一趟，讓他給妳買點宵夜帶過去吧。】
裴淺海晚餐沒吃確實餓得發慌，但現在又走不開，找了附近還開著的麻辣燙店轉發給趙喜喜，【 A 餐外加奶茶，拜托了。】
趙喜喜回了張貼圖，很快又丟了幾家店，最後停下一個問號上。
這時身旁的小姑姑突然嗚噎一聲，坐在陪診椅上的裴淺海放下手機靠近床邊查看，發現小姑姑只是在說夢話，夢裏罵了一句“討債鬼”，又翻過身睡過去。
四人病房裏鼾聲此起彼落，裴淺海雙腿屈起坐在椅上，看趙喜喜的訊息像是自動發球機一樣不斷發送過來。
因為跟宋迎曦進度有了實質上的進步，趙喜喜沒少激動，少女心事就藏在字裏行間，只差沒放煙花朝世界報告，她即將要戀愛的事實。
裴淺海餓得有些頭昏眼花，也沒氣力再打字，整個人縮在椅子裏發起呆。
在醫院的日子她沒少過過，總是令人低沈絕望。
一片沈靜鎖在綠色厚重的床簾後，很容易就拉起人的記憶。
她在爺爺過世那一晚，在大伯母的謾罵聲裏，終於受不了打了一通電話。
她把人拉黑又放出，顫抖著指頭撥出，可是電話那一頭是空號。
無情的機械聲一次又一次重覆，她握著發燙的手機在陽臺邊上蹲下，無聲眼淚一顆一顆燙在黑色喪服裏。
江北馳當然會厭煩她。
她對人說了什麽自己怎麽會不記得。
可是她一面慶幸又一面後悔，覺得整個世界都讓她無能為力。
不想他被扯入自己像是低俗劇場的人生裏，可是又無法抑制還渴望可以愛他的一顆心。
心臟像是被一雙手生生撕裂，從劇烈的疼痛到胸口發麻，無論時間過去多久，直到現在還是沒好轉。
她把頭埋在雙腿裏，情緒像是搭上升降梯，一層往一層墜落。
不一會兒昏暗的病房大門突然被拉開，一道沈穩的腳步聲徐徐邁進，像是踏在山崖峭壁的吊繩上，緩慢且踏實，最後落在最裏間的簾子外。
察覺腳步停在一簾之隔外，裴淺海慢慢擡起眼，以為是護士要來換點滴，正要起身，不經意卻看到簾子下那雙熟悉的黑色板鞋。
心頭猛地顫動了下。
她不敢動彈，用衣袖抹了抹臉，才要拉開簾子時，一雙手快她一步，綠色床簾唰地一聲被扯開，眼前突然晃過一袋食物，隱隱還飄散著熱辣的香氣。
她嚇得退了一步，小腿直接磕在椅腳上，密密麻麻的疼爬滿整條腿，只是礙於江北馳的面，她連吭都不敢吭聲。
江北馳顯然也看見了，彎腰握住她纖細的腳脖子，溫熱的指腹按壓在上頭，確定了只是輕微擦撞才放開手。
可隨即又低頭在手機裏飛快輸入幾個字。
藏在夜色裏的薄唇，朝她以口形說了幾個字，“看手機。”
裴淺海不明所以，定眼一看，當場就傻了。
原來剛剛她分享的人根本不是趙喜喜，一陣混亂中，訊息被她誤傳給了唯一置頂的聯絡人——江北馳。
對話筐裏的文字寥寥無幾，排隊在新年快樂跟相簿下的是一家麻辣燙店的地址，後頭還跟著一句辣眼睛的對話——
【A 餐外加奶茶，拜托了。】
“……”
江北馳確實使命必達，袋裏的麻辣燙跟奶茶都一樣不缺，裴淺海接過塑膠袋，拿起手機飛快打字。
淺淺的海：【對不起，我傳錯人了。】
簾子外的男人呼吸加重幾分。
江北馳：【所以妳原本打算傳給誰？】
淺淺的海：【趙喜喜……】
她羞恥難當，空了一晚的胃霎時糾結起來，誰都好，怎麽會傳給了他？
淺綠的簾子在這時突然晃了兩下，江北馳眼角的倦意散了點兒，走近一步接過她手裏的提袋，彎下身，附在她耳邊，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尖上——
“別在病房吃東西，出來吧。”
四人病房位在長廊尾端，得經過護理站才能走到另一頭的家屬用餐區。
江北馳雙手插兜，跟她相隔幾步，領著裴淺海靜靜踱著步子，走到特地辟出的用餐區。
深夜的用餐區空無一人，只留一盞鵝黃色的照明燈，靜靜投射在原木色系的桌椅上。他把手裏的袋子往桌上一放，在裴淺海以為他要回去值班的當下，竟拉開椅子直接在她面前坐下。
“……”
這波操作裴淺海也解讀不來是什麽意思，只能用眼神詢問？
江北馳往後一躺，整個人靠在椅背上，懶懶的從口袋拿出一包酒精紙巾擦拭過雙手，然後看著她，似乎在等待著什麽。
用餐區裏有一面落地窗，站在這可以窺見西京市白日的車水馬龍以及夜晚的華燈初上。
裴淺海擡眼看了下外頭霧茫茫的天氣，又瞥見他微微濕掉的褲管，想了下，掏出手機，“多少錢，我轉給你？”
“不用。”江北馳把用過的濕紙巾折疊好放在一旁，從塑膠袋裏拿出一副新的碗筷，拆開後用筷子尾端敲了下塑膠碗，“我也餓了，分我一點。”
這操作確實超乎了裴淺海的預料，她略微手忙腳亂找出袋子裏的另一副免洗筷，跟著向他確認，“那……要用公筷嗎？”
“公筷？”江北馳玩味的重覆了一次，盯著她白嫩的指尖，眼裏閃過一絲促狹神色，“在山上就不見妳介意過。”
“……”
裴淺海瞬間想起那天在山上，她把吃不完的食物暗渡陳倉的事。
確實，現在才在講究公筷母匙似乎太晚了一些。
只是當時她什麽都沒想，現在一提起，才想起那不就是所謂的間接接吻……
見她臉色微微楞住，江北馳指著手腕上的表，刻意提醒，“我只有半小時休息時間，今晚跟周醫師一起值班，他要是知道我在這摸魚吃麻辣燙，接下來半個月的晚班就我嗆的了。”
裴淺海一聽也不敢再磨磨蹭蹭，立刻開始分食。
塑膠蓋一掀開，牛骨高湯的香氣佐著辣油的麻辣鮮香立刻在空曠的空間裏四散開來。
裴淺海把食材分成兩份，倒了點高湯在碗裏，把食材較多的那一碗推給他。
“吃吧，我幫你看著。”
江北馳似乎是真的餓了，平時不吃辣的人，吃起重口味的麻辣燙也吃得風生水起，但即便如此，他吃相依舊斯文，不見一滴紅油滴落在白袍上，始終維持著端正的醫師形象。
江北馳吃飯速度快，三兩下就解決碗裏的食物。
裴淺海看他似乎是真餓了，放下筷子，把手裏吃不完的食物悄悄又往他手邊推。
“要不要再一點？”
塑膠碗裏剩餘八成的食物，江北馳只又夾了些蒟蒻跟藕片，把碗推回她面前。
“妳吃吧。”
“我吃不下了。”
裴淺海是小鳥胃，對食物的欲望不高，能填飽肚子便行。
唯獨奶茶。
是快樂水，也是安慰劑。
江北馳看著那杯他特意去排隊買來的奶茶，露出一絲嫌棄的表情，“還是這麽喜歡？”
裴淺海捧起飲料杯，慢條斯理吸了一大口珍珠，粉頰像是小倉鼠一樣微微鼓起。
聽他問的話似乎有歧義，她沈默了片刻，慎重點頭，“嗯，還是很喜歡。”
裴淺海性子溫吞慢熱，很難得對什麽事情展現高度熱愛，唯獨對珍奶有近乎偏執的愛好，雖然不至於要天天一杯，但是為了她辦過一張集點卡這件事，在江北馳的歷史記憶裏也抹不去。
看她捧著飲料一小口一小口珍惜著啜飲，江北馳取笑性質地嗤笑一聲，接著不疾不徐開口，“白天楊醫師跟我提過希望入住雙人病房，房間安排好了，明天下午一點可以搬進去。”
她咬著吸管，明顯楞住，“這麽快？”
“嗯。”江北馳眼睛漆黑明亮，明明是帶笑的表情，可神情卻有說不出的認真，“費了一番工夫，犧牲不少色相才換來的。”
“……”
裴淺海雖然生活低調，但並非不通世事，大城市的醫院病房有多難搞定她也很清楚，江北馳的處境不可同日而語，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，但這份人情，她是欠定了。
“謝謝你幫這個忙，改天請你吃飯。”
她是真心誠意，就算他可能不領情。
沒想到他卻飛快應下。
“好說。”
樓道的燈光很亮，暖黃的色調柔和夜色的黑，將男人的面容染上一層溫柔緋色，他起身把碗筷收拾好，臨走前靠在桌邊深深看她一眼，用著提醒的語氣道：“吃飯這件事趕緊安排上，畢竟，我現在有點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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